泷草

人尽皆知我爱你

窄门

*tls捏造,一点点私设,双箭头却并不谈恋爱的crrn


窄门



里恩第三次从梦中惊醒时,月亮还朗朗挂在中天,并未西斜。库洛守着夜,拿枝条拨了拨火堆,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即使映着火光,也看得出脸色发白,而眼底发黑。里恩坐了起来,许是觉得冷了,挪得离火堆又近了一些。库洛说:“起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


里恩伸出手来烤,嗓子有点哑:“我做了个梦。”


“你想和我谈这个?”


库洛把水囊抛给他,里恩接住了,但并不喝,温和地笑了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吧?是读书时候的事情,因为在下雨,所以多半是六月。我边听广播边写报告,密丝缇小姐在说海都的夏至祭,说到了晚上,海湾里会亮起无数灯火,我于是想,总有一天得去看看……”他看向库洛,“那时候你还没搬进来。”


库洛淡淡地:“你也确实去看了,时间掐得挺好,第二天奥尔蒂斯引以为豪的灯塔就被轰沉了。”他把树枝抛进火里,爆裂声中迸出几点火星,险些没溅到里恩身上去。他说:“说完了?说完了就睡,明天还赶早。”


里恩握着水囊,也没说什么,裹紧毯子重新躺下身去。他闭着眼听山里的响动:风声,细碎的虫鸣,噼啪的木柴,库洛和自己呼吸的声音。库洛的声音此刻重新响了起来:“要是八叶一刀的门生不懂得怎样吐息才能进入假寐,我不介意直接把你打晕了事。”


里恩翻过身,背离了火光和身后审视的视线,这次居然很快沉入到无梦的睡眠中去。他这一觉睡得长久,等到再睁眼,天边已经能看到熹微的晨光——毫无意外地,又是新的一天。他撑着身体起来,一眼看见库洛正倚在上风口的石头边,半张脸都笼在阴影里,头垂着,正往下一点一点。里恩看了半晌,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他当年上课打瞌睡也是这般模样。里恩有点要笑,库洛却睁开了眼,眼神是从未入睡一般的清醒,只有看过来的时间比寻常的眼神接触长了几秒,没有观察、没有推敲、没有设防,只是单纯看着他。片刻后他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开始收拾身边的行李。


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叫醒我?里恩应该这样问,但库洛既然不提,多半就是懒得答他。



黄昏降临后灵脉空前地活跃而紊乱,精灵之道一夜之间尽数错了位,昭示帝国误入歧途的命运。他们刻意避开铁道线,也不靠近街道,翻越重重山脉一路北上,一直往北地腹内的某个盆地里去。翻山越岭对常人是难事,于他们倒不在话下,何况海拔越高灵力越稀薄,红色灵草到了这里也销声匿迹。库洛压着兜帽边,在猎猎山风里眯起眼来查看地图:“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森林边。地势平坦些,也方便换乘马匹,你……”他抬起眼,发现旅伴正站在山崖边。他把地图攥在手心,沉下声喊:“里恩。”


里恩回过头来,神色如常:“我想起来这附近是阿尔斯塔,有个学生家在那边,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库洛站在原地,无甚起伏地说:“还能怎样?没有做了幻兽和魔煌兵的牺牲品,也迟早要被征兵。各人有各命,别说一个阿尔斯塔,整个帝国都朝不保夕。这世道谁没了命都不冤枉,有你没你,这件事都不会……”他突兀地打住,自觉话说得过了头。这想法没在面上流露半分,他转过身去沿着山道继续往上,听见风里传来里恩模糊的笑声。里恩跟了过来,走在他旁边,开口没头没尾一句话:“今天还是把我叫醒吧?”


库洛不置可否地一点头。里恩又说:“其实想一想,自从帕坦古艾一别,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天。”


库洛直视前方:“和你聊天能有什么好事?你把皇女殿下堂而皇之地劫走,凯恩那大叔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把我开除。其他人也就罢了,薇塔乐不可支,老爱拿这个当笑柄。”里恩偏过头看他,只见到一个兜帽侧面的形状:“你果然都记得。”兜帽里哈出一口白气,声音无所谓极了:“记得又如何?没心没肺的日子好过得多,没命还能更好——是乔治不够朋友,非得把我卷进一堆麻烦事里。”


里恩动了动嘴唇,想问,我是不是也算你的麻烦?并且几乎能预想到他会如何应对,如果面对的是十七岁的自己——宽容地嘲笑他两句,说别再撒娇啦,还会轻轻拍他的头发。这一切都仿佛触手可及。可他们早已长成一般高,岁数再也说不清长短,谁也不具备撒娇的特权;就连看似和睦地并肩行走在一起,也像堆砌在无数的妥协与未知上,摇摇欲坠的一个幻觉。果然他话还没出口,库洛已经说:“少自以为是了。想让我能睡个安生觉就别浪费精力胡思乱想。注意脚下,这路不好走。”


他句末话音融进了风里,显得有些含糊,冷意就打了折扣。里恩转过头,想,那些烧得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握紧双手、抚过额头、还锲而不舍喊着名字的,说不定也是一个幻觉——幻觉又如何?起码在交了好运的夜晚,能偶尔给人换一两个好梦。


他们顶着炫目的正午阳光攀上了山顶。穿过层叠云雾往下俯瞰,隐约望得见目的地附近苍郁的森林。里恩心里咀嚼着之前同伴给他的情报:巨神相争之地,冠有他唯一的血亲和仇敌的名字,兴许埋着潘多拉盒子里最后一点好东西。这情报是以足够露骨的方式被诱导得出,意味着里恩信或不信,都没有退缩的权利。他出神得明显,库洛把干粮递到他面前,问:“怕了?”里恩接了过来,道:“还真有点……”库洛停住了手,他于是补充道:“开玩笑的。”


他鼻尖和眼角都冻得发红。库洛看了两眼,别开视线专心去啃自己的那份干粮,末了说:“由不得你。”他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来就要走,里恩却一伸手拦住他,示意他朝山下看:午后雾气渐次散尽,山脊在阳光中暴露出来,能看清从半山腰开始,不详的红色如瘟疫般一路蔓延。库洛倒不太意外:“该来的躲也躲不掉。”里恩专注凝视着远方,将五感澄澈后运用到极致,得出了结论:“灵力在前方全部收束了起来,像一个漩涡,山这面没什么动静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漩涡中心不远,应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库洛看着他,这次难得多了几分认真:“怕了?”


里恩摇头,嘴角不自觉一抹笑意:“怎么会?反正轻易死不成。”



及至走了一两个钟,已经不得不拿出武器来应付暴躁的中小型魔兽,而库洛仍然保持着沉默时,里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库洛怕是对他不太满意。他将太刀上的血在草上一甩,有意无意开口道:“前头就得当心幻兽了。”库洛简短地应过,把双枪收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里恩缀在后面,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加强配合……”库洛瞥他一眼:“Arcus的link不是连得好好的?”


里恩哑口无言。强而稳定的战术链接此时反倒成了障碍。他反省自己是否有说错什么,又觉得明明说的都是真话,真话即使使人不快,不也比一戳就破的谎言强?他踌躇不定,库洛忽然道:“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准备给自己买一块墓地,哪天想躺就躺进去。”


里恩猝不及防,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你倒会说。哪儿来的钱?”


“赌呗,再不行就借,”库洛随便道,“实在没办法,就地挖个土坑埋了也不错,省得麻烦。这不是现在的流行?”里恩握紧拳头,又松开:“别开玩笑了……”库洛笑了一声:“不爱听?可惜是实话,”他停住脚步,盯着他反问道,“你呢?你想做什么?继续给政府打工?教你的书?还是回领地继承爵位,看着妹妹出嫁?”这一连串问句堪称咄咄逼人了,里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从来都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比如艾丽泽的婚事,这就得从长计议;至于想要什么,关心的人一向不够多,甚或他自己都不是其中的一个——可库洛的眼睛还在咫尺间一瞬不瞬地审视着他,冷静而无情,几乎令人手足无措。他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抓住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我想——”


一句话未说完,库洛就见他骤然变了脸色。战术链接无声无息地亮起,他往旁边下意识一闪,正好让里恩拔出的刀锋堪堪擦过,与偷袭的爪鳌铿然相撞。里恩咬着牙道:“抱歉!”也不知在对什么致以歉意,就要揉身上前。这时节库洛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瞄准要害几发连射,硬是把庞大的幻兽身躯逼退了几步。他吼道:“慌什么!”魔法瞬发给里恩罩上一个屏障,才恢复了往常的战斗步调,在稍远处一边扰乱一边支援。


待将附近煽动起来的其他魔兽一并清理完,太阳已经半落了山。两人多少挂了彩,库洛脸色不大好看,收起枪来去查看里恩的伤势:大多都是些轻微擦伤,只有手臂上一道伤口深了些,位置也不太妙,是应付最初偷袭的一击时留下的。里恩不很在意地挥动手臂:“不碍事,魔法应急过了,养一个晚上就能好,”又问,“你没事吧?”库洛一声不吭,拉过来给他简单包扎过了,才道:“找地方扎营。今天不赶路了。”


里恩看了看天色:“现在还不算很晚……”


库洛打断了他:“下次再这样,我会直接断开arcus链接。”


里恩僵住了——在所有库洛可能会说的话里,这是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一句。他问:“为什么?”一出口发现声音都变了调,而库洛神色冰冷:“你不明白?我一个人收拾那些魔兽,只怕都比刚才更快。里恩.施瓦泽,你现在这种瞻前顾后的战斗方式,在今后只会成为累赘。”


里恩静了下来。库洛不放过他,又逼近了一步:“信任我或者信任你自己,你总得选一个。”里恩仍然不答话,因此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



晚上山里落了雨。他们勉强找了个洞窟生火,按照惯例,库洛仍然是先值夜的那个。里恩背对他躺下,呼吸间能隐隐闻到动物骸骨的腐臭味。持续的无益的僵持使人疲惫,但这层困倦只是浅浅地裹着他,进不了脑子里去,他毫无睡意地看着洞穴顶端的一角。一滴凝结的水珠正要坠下。


从呼吸声就能分辨出他有多清醒。库洛把更多柴火加到火堆里去,雨天柴火都发了潮,效果不大理想。他扫了那团毛毯一眼:“要是睡不着,今天就换你先值夜。”


里恩坐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准备把我打晕。”库洛看也不看他:“如果那样有用的话。”他径自靠着石壁闭上眼,里恩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看见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出明暗不定的阴影,跟某个十月的夜晚很像;然而三年都过去了。他听见呼吸逐渐匀长,就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毛毯不厚,还残留着一点单薄的体温,库洛在他的影子里半睁开眼:“我不会感冒。”


里恩惊讶地看着他——自然不是对于他竟然醒着这件事。他笑了笑,索性在旁边坐下:“我知道。我就是想这么做。”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里恩留神听了一阵:“这雨估计还要下几天,路不会太好走。”库洛看着火光:“所以得注意脚下。”他意有所指,里恩弯了弯嘴角:“不光如此,也得考虑往后的事?你现在变啰嗦了。”


库洛平静道:“毕竟上了年纪。你看,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难得愿意开玩笑,里恩却拿不准要不要笑,又听他说:“里恩。你的路还长。”


言下之意是跟自己不一样。一团难言的苦闷压在里恩胸口,平日他们都对这情绪默契地视而不见,可如今库洛不肯,执意要从那里面把他的心给抓出来:“我的游戏已经难以翻盘。但我一贯尽力,因此也说不上遗憾。直到乔治告诉我,这事没完;后来我看到你,想,的确如此。”


“——里恩,”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理所当然一样,“这样下去,你的路会走不完。我怕这个。”


里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直到库洛侧过脸来望着他,他才迟迟地感到被这句话烫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怔怔地想,指点他珍重友人,挑衅他放手来战,告诫他一直向前、不要回头的,和如今这个死而复生还在他身边直白地陈述担忧的人,竟然会是同一个。库洛好笑地打量他:“怎么了?又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有多少人对你不放心,你自己心里有数。真是罪孽深重。”


他们出发时能来送别的人不多,而人人都是一张饱含隐忧、欲言又止的脸。里恩移开视线:“我知道,”就连罪孽深重这件事也是,“大家都对我很好。”这跟他惯常会说的“我没事”是一样的苍白,库洛甚至不需要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将毯子重新围到里恩身上,而后单膝跪到他身前:“里恩,看着我。”


没裹好的毛毯滑落一角。里恩抬起眼来。


“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从未后悔。加雷利亚的要塞也好,海姆达尔的屋顶也罢,煌魔城更是如此——所以我想我有资格说这个,并且这次也一定不会后悔。”库洛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这都是你的错,里恩.施瓦泽。杀死圣兽,开启黄昏,让整个大陆陷入一片混乱,无数人死于非命、流离失所——直接导致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你手上染过了血,今后也休想能洗掉。”


一个闷雷滚过。


里恩瞳孔不自觉放大,在他眼前发起抖来。库洛按住他的肩膀,强硬且有力,刻意无视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栗:“你听着——这样天大的过错,如果不是一个完整的里恩.施瓦泽,就不配对此感到痛苦。路再长,只要你愿意,也一定会有人陪着你走;但时候不到,无论是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你都永远没有资格推开尽头那扇门。”


他的话音在有限的空间里寂寥地回响。一直等到雨声渐渐小了,里恩终于不再抖,库洛才把手挪开,自嘲道:“这要被大小姐她们听见了,我肯定是得挨揍,虽然你心里未必不清楚……先说好,我可没有说对不起的打算。”


里恩碰了碰干燥的嘴唇,哑着声音道:“谢谢。”库洛看他片刻,略一点头:“不必。”就要站起来,却被里恩伸手拉住。里恩脱口道:“只要我愿意……”这句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完整,幸好库洛没怎么犹豫,就回握住他的手,于是里恩确认了:在他许多个海市蜃楼的幻梦里,确实有一个是真的。库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法向你保证任何事——除了我现在在这里。”


“……这也是实话?”


“实话,”库洛笑笑,“好听的谎言你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吧?何况会对你说好听话的人太多了,就算你想听,我也不会说。”


“……我相信你,”半晌,里恩冲他扯出一个笑,那是个要掉泪的表情,“别怀疑这个。”他的话语与热气一起口中呼出,心口却凉了下来,慢慢沉到海底。直至一片阴影罩住了他。库洛倾身往前,将他谨慎地、连人带毯子地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虽说如此,想要不对你温柔可真是太难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里恩僵硬着睁大眼睛,库洛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是哭泣也没关系的意思。他毫无顾忌地在这样一个怀抱里给予全部的温情,意味这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次日太阳升起来,这一点温情也就要如隔夜的露水一般蒸发干净。里恩颤抖着,将手抚上他的脖颈:温暖的血管就在他手下毫无防备地搏动,而库洛还在稳定地、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仿佛一无所觉。里恩把手臂收紧,将头埋在他脖颈之间,终于一败涂地,发出不成调的悲鸣。这个雨夜漫长而潮湿,最后有没有眼泪流下来过,始终无人分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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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友情出场的那个盆地就是人见人爱的オスギリアス盆地

2. 是学长厨,凛凛粉,zqsg萌西皮,看起来再不像也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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