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草

人尽皆知我爱你

Ashes of Dreams

*xjb乱扯,画风暴走,本质论文

*预料闪3不会给我想要的,所以我先下手了,写出来就是胜利


BGM: Ashes of Dreams



Ashes of Dreams

 


1.

 

他们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左边指向迷雾峡谷,右边指向牛奶小街。里恩扫了一眼路牌就往左边去,走出去几步,感觉显然少了什么东西。

 

库洛还杵在岔路口东张西望,看里恩回过头来,便展开一个很灿烂的笑,大拇指往右边路口一戳:“我要走这边!”里恩岿然不动,说:“讲讲理由。”库洛说:“我看见猫了。”里恩说:“哦。”示意他继续,库洛于是合情合理总结道:“所以我要走这边。”

 

里恩很有礼貌问道:“我假设你还记得我们是要来清除迷雾峡谷的通缉魔兽?”库洛点点头,里恩于是也一点头:“那你去吧。”撇下人就要往雾里走,库洛只得喊住他,一迭声乱七八糟的称呼往外倒:“教官!前辈!里恩酱!”上前把人拉住,苦着脸语速飞快一通解释:“很干净的猫,一看就是家养的,脖子上还系着铃铛呢!前面就是凯尔迪克,这八成是贪玩跑出来迷了路,要是被魔兽弄去做了储备粮,还不得惹哪家小姑娘哭啦?”

 

里恩轻易挣脱了他的手,教训道:“你也知道猫走丢了难找,还不知道早点说清楚?”迈开腿便往外走。库洛跟在后面哼哼唧唧:“你现在带学生了,厉害了,对我也不好了。我不说,你就不会多问几句?”

 

里恩默不作声。到底是谁对谁不好呢?库洛现在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坏习惯,讲话留半截,就爱让人猜。里恩很本事,往往能猜中,但偏不想惯着他。他有时候不太确定地想,库洛那时候死是胸口被捅了个对穿,没有把脑壳也顺便夹坏了罢?好歹两次做人加起来也快二十多,叛逆期早该过了,干嘛没事一天到晚拖着他过家家。

 

总之他跟现在这个库洛不是很熟,只好没事少说话,尽量保持距离。

 

库洛眼睛尖,里恩也不比他差。两人走了没多久,里恩就在一棵光秃秃树干旁发现目标,白色小猫正团成一团睡得轻轻呼噜,天真无辜,丝毫没察觉自己正遭遇猫生危机。库洛“哎”了一声,很遗憾地说:“带的逗猫棒用不上了。”一边小心将猫抱起来。猫咪细声细气咪了一声,蹭了蹭人继续睡,库洛受宠若惊,下意识跟着喵喵,还凑到里恩跟前献宝一样给他看:“可爱吗!可爱吧!艾玛早该养只这样的,塞利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里恩还在漫无边际走神,主要思考什么时候把库洛打一顿,怎么打,能打出多少真心。当下便应道:“那你怕是要被塞利奴打。”风好日暖,小猫铃铛在耳畔“铃”地作响,里恩这才发现库洛靠太近了,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保持距离……一抬眼却撞见一副仅在咫尺的放大笑容,明晃晃地,与大好阳光一起直扎眼底。

 

这是里恩曾经很熟悉的、库洛做学生时候那样的笑法。库洛捧着猫跟他提议:“要是找不到失主,不如我们就养起来吧?”宝石样红色眼睛里盛着挺坦然的高兴神色,仿佛没骗过人,也从未被人欺骗一样。里恩退后半步,想,算了算了……反正他现在打不过自己,哪天打不是打。

 

 

2. 

 

两人一合计,回镇上找失主毕竟浪费时间,库洛就小心翼翼把猫揣起来,和里恩一起扎进了迷雾峡谷。千年峡谷里阳光照不进来,白雾浓重如有实质,空气阴冷,行走其间是真正吞云吐雾。里恩在前面开路,明明第一次来却发挥奇准方向感,七绕八绕拐过一个角落,眼前赫然就是正悠闲游荡的寒冰至尊。

 

里恩拔出刀上前纠缠,库洛则缀在后头晃来晃去躲冰碴子,明目张胆摸鱼。打几枪震慑不怀好意的小怪,零零散散放几个回复魔法,再扯着嗓子喊两声前辈加油!这就勉强算作支援了。收拾完之后里恩看他一眼,库洛摸了摸鼻子,识相奉承道,不愧是灰之骑士大大,帝国的骄傲,托尔兹之星!如此这般,才不忘给自己开脱:“你也知道,这个,冰属性,我还揣着猫,怕是不太行……”里恩摇摇头:“本来也没指望你,没受伤就行。”

 

库洛一愣,讪讪应了一声,装作看猫去了。

 

里恩其实是真的体谅他。眼下库洛不太能打,盖因本来就死过一回,复活得也比较勉强,能承受战斗负荷有限,早不是以前几百刀都砍不倒的人形沙包了。可他仍然坚持跟着里恩到处乱跑,美其名曰还债。钱债还是人情债?还到什么时候算完?库洛没提,里恩也懒得跟他算。反正库洛要跟上来,就让他跟,假使库洛跟烦了要走,他当然也没有道理挽留。

 

他们回到凯尔迪克镇暂作歇脚,库洛在观风亭菜单上挑挑拣拣,大胆选了从没吃过的麻婆豆腐和担担面。里恩冷静地看他吃,吃法是一分钟用来吃,三分钟用来喝水和喷火。小猫好奇地挨在盘子边闻来闻去,库洛晕乎乎地看着它,舀起一勺豆腐就想喂,被里恩一筷子制止。

 

上菜的服务员绷着脸忍笑,库洛灌了口水,尽量风度翩翩地与她搭讪:“这位小姐,你听说过镇上哪家走丢了猫吗?”

 

对方摇摇头,又仔细去看正向盘子里伸爪子的白色小猫,说:“这孩子看起来不太眼熟呢,你们去教会问问?修女们常在外面喂猫,见过也说不定。”

 

他们最终未能打听出更多消息,只好又在酒馆里蹭了点牛奶喂猫,出门去七耀教会碰碰运气。凯尔迪克还是热闹,大市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丝毫看不出曾经战火肆虐的痕迹。库洛伸长脖子瞧了瞧,清清嗓子,很含蓄地说:“我没怎么来过这儿。”

 

里恩:“哦。”

 

库洛又说:“跟你一起来,就更是第一次了。”

 

里恩:“是,所以由我带路去教会,迷不了路。”

 

库洛无语地看他半晌,里恩心平气和地带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教会跟前。正要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里恩推门的手一顿,认出来是个老熟人。

 

 

3.

 

奥图镇长见着里恩倒是挺高兴:“里恩君!哎呀好久不见,早听说你转行当游击士了,怎么,过来执行任务吗?有没有空到我家坐坐?夫人最近还念叨你呢。”

 

里恩微笑道:“好久不见,您看起来精神还是那样好。我们算是路过,谈不上什么任务,您要是不嫌叨扰,这边告一段落之后就到府上去问候。”又扯过一边的库洛说,“这是我的后辈库洛,跟着出来见习的,也请您多关照。”

 

库洛不知正在想什么,被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问候道:“喔……镇长好。”又蓦地想起来了似的,从口袋里拎出打瞌睡的小猫,问:“您见过这猫吗?我们估计他是从镇上走丢的,正在寻找失主。”

 

奥图摸摸下巴,凑近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呢,修女们或许知道?不过挺难得的,这孩子跟陌生人一道,又是精力旺盛的年纪,竟然能这么乖。”说着伸手去摸小猫脑袋。小猫却倏然睁开眼,将蓝色瞳孔缩成细细一线,发出一声凄厉猫叫,炸起毛来对着镇长的手狠狠一挠。事发突然,库洛措手不及,急忙将猫往回抱,做错了事的小孩家长般反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可能是有点儿被吓着了……”

 

里恩拉住镇长的手查看:“您没事吧?”镇长吓了一跳,手倒是没大碍,只是破了点皮,没见一点血,当即宽容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或许是跟主人分开时间长了感到不安了,你们要加油找到失主啊。”

 

里恩点头应允,与镇长道过别,站在教会台阶上目送老人背影远去。太阳开始落山了,镇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里恩打量着天边烧得绯红的晚霞,忽地问:“你知道他是镇长?”

 

库洛还在低着头看猫。小猫已经醒透了,炸成一团白绒绒毛球,看上去比睡着的时候大了一圈,正跃跃欲试想往外扑。库洛满头大汗地跟它作斗争,随口应道:“知道啊,我可是凯恩公的模范员工,这些头头脑脑的脸和名字都记得清楚着呢。倒是你,挺久没见镇长了?”

 

里恩看他片刻,嗯了一声,说:“有段时间了。毕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又伸出手,“要换我来吗?”

 

库洛警惕地往边上一闪:“走开走开,不要跟我抢。你都有塞利奴了还觊觎外面的猫,小心回去被一爪子挠脸上,”他把猫抱稳了,腾出手来推开教会半掩的门,“我们进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4.

 

吉伯尔教区长携众修女一起围观库洛怀里的白色毛球。晚祷的时间过了,教会里没什么人,夕阳余晖透过彩窗投射出深浅不一阴影,空气一片静谧。小猫被盯得不大自在,在库洛怀里拱来拱去,爪子都伸了出来,看起来很想对站在旁边的里恩再搞一次突然袭击。

 

库洛将它轻轻摁住,正襟危坐,还有点紧张:“怎么样?各位还有印象这是哪家的猫吗?”

 

奥利芙修女直起身来:“实在抱歉。流浪猫的话,可能还有我们没能留意到的,但印象中凯尔迪克应该没有哪家是养着这样的家猫……”

 

教区长道:“这猫年纪小,是哪家新养的也不一定。你们要是赶路不方便,把他留在这里让我们代为照看如何?也方便主人前来认领。”

 

他说得在理。里恩看了一眼库洛,库洛却笑道:“多谢您的好意啦。不过我们本来就打算在镇上多呆一阵,还可以再照看他一段时间,走的时候要是还没有好消息,就真得再过来麻烦您了。”

 

教区长说无妨,并表示任何时候都欢迎。他们寒暄一阵之后被客气地送出门,天幕低垂,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两人站在门外一时无话,里恩叹口气:“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原本打算在镇上多呆一阵。”

 

小猫终于折腾累了,正没精打采地一下下舔着毛。库洛宝贝地抱着猫,评价道:“我看见一个木头人。”

 

里恩:“哦。”

 

里恩:“天黑了。”

 

库洛:“?”

 

里恩:“所以我们最好先找地方入住,免得旅店客满,只能和猫一起露宿街头。大市现在应该是关门了,想逛明天起早,毕竟还得给猫买牛奶。”又说:“教区长和修女们都没见过的话,是从别的城镇走丢的猫也说不准。要是实在找不着主人,你想养就养着吧,好歹我也照顾过塞利奴,经验是有一些的。”

 

里恩:“哦,刚才不该打断你。木头人怎么了吗?”

 

库洛无言以对:“没,天太黑,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里恩笑了笑。交易镇的灯火温柔闪烁,连成一片发光的河流,两人一猫沉默着穿过长长的砖瓦道,投下两道暧昧不清的影子。里恩忽然道:“你不必要这样。”

 

库洛不明所以:“哪样?”

 

里恩注视着前方:“我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过去有许多时候,我想得不对,或者根本来不及想……别太相信我,”他顿了顿,“也别不相信我。”

 

库洛苦笑起来:“你真是……话都让你说完了,当你的学生肯定很要命。”

 

里恩不置可否。

 

“里恩。里恩君。你太操心了。明明自己的事情都想不完,还要拼命考虑别人的事情。这里头呢,有你爹的过错,有那个不着调皇子的过错,还有别人。要我说,许多人都亏欠于你,尽可以跟他们讨债去。当然啦,我也算一个,但我死得早嘛,这没办法……停止思考是我的特权,很遗憾不能与你共享了。”

 

“只是没想到,死了竟然死不透,还能与你这样走在一道,跟女神的恶作剧似的……”他带着笑意看向里恩,语气温和而放松,刻意模仿某个在篝火前聚首的夜晚,“所以呢,现在敢想的事情非常有限,也就里恩.施瓦泽这个人和猫了,想不了更复杂的。我说的可是真的。”

 

里恩半天没说话,库洛耐心等候,还试图从他耳廓上找出一块儿可疑的发红来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野心。但里恩直视前方,手稳稳放在刀鞘上,背脊笔直挺拔。他长成了蕴含力量的青年身形,任何人都得承认与十七岁时候相比,他早已脱胎换骨。二十岁的里恩清楚地说:“没有谁亏欠我。你更没有。”

 

库洛笑着答应:“噢。债主亲口说的,那我这债算是还清了?”

 

里恩瞥他一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库洛停下来,猝不及防:“什么?”

 

“阿姆布拉斯特先生,你跟来的时候一个米拉不带,吃我的住我的,不要说往后兴许还得养猫。要是没别的事情可想,就先想想这笔账怎么算吧。”

 

库洛幽幽地看着他:“里恩。里恩教官。里恩前辈……”

 

里恩愉快地补充道:“看在多年情分上,这次就不收你利息了。”

 

银发穷光蛋抱着猫发出一声认命的哀号。

 

 

5.

 

下半夜。托利斯塔的灯光早熄了,万籁俱寂,天上剩一盏月亮孤零零悬着。

 

库洛坐在中心广场的花坛边发呆,手里下意识玩着枪。听见背后传来木门的吱呀声,也没回头,随意打了个招呼:“醒啦?比我想象的早。”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难道你指望我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这要么是你对我评价不足,要么是你对自己过于自信。”

 

库洛耸耸肩:“都没有,可能只是我希望你能多睡一会儿,我猜你平时被使唤得挺厉害……你才二十岁,不好好睡觉会发育不良。”

 

来人停在他跟前。里恩衣冠整齐,太刀好好地佩在腰间,只有头发还有几撮乱翘着:“有吗?好歹现在已经比你高一头了。”

 

库洛抬起头,眯着眼看他,批评道:“你有点出息,不要跟一个死人比身高。”里恩没什么表情:“我本来以为你吃坏肚子了。”

 

库洛冲他笑了笑:“死人不会吃坏肚子。”

 

“但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思考人生?”

 

“当然,这是死人特权。你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记得别养成这样的坏习惯。”

 

里恩慢慢呼吸,胸口起伏,沉默仿佛一道缓缓流动的冰川横亘在他们中央。再开口时他仍然很有条理:“照这样说,死人也不会养猫,”他看着库洛,“猫呢?”

 

库洛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杀掉了。”

 

“你打算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你猜不到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不到吗?”

 

里恩哽了哽,略带疲倦道:“不,我猜不到。我只知道你非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关键的话一句不说,晚上又几乎不睡。捡了一只猫,说着要养,但又完全不让我碰,还说杀掉了,”他喘了口气,“我现在甚至不确定我在对谁说话……是库洛.阿姆布拉斯特,还是别的什么,你让我怎么猜?我早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猜到的已经够多啦,”库洛站起来,宽容地拍了拍他的头,“你不肯说完的,就由我来问你:里恩,你觉得库洛.阿姆布拉斯特活着吗?”

 

里恩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几乎要与他呼吸相交的,他曾经亲近、喜爱而又熟悉的脸,忽然感到愤怒。他每晚大汗淋漓惊醒,回想起梦中全然陌生的奥尔迪涅挥着双刃剑朝他劈下时,胸口处如岩浆一样翻滚不息的,也是这样的愤怒。里恩低声吼道:“我觉得你活着,你就活着吗?那我说你死了,难道你就肯消失?”

 

库洛露出一个笑,笑容溶进了夜色似的,倏忽不见了:“你这不是挺清楚的。我知道你一直挺清楚的。”

 

夜风是冷的。那道冰川没有消失,反而凝固了似的,在空气里结着霜。

 

库洛叹了口气,慢慢走远出去,与里恩拉开足够长距离。他将银色枪支在手中将将转过两圈,试好手感了,才扬声道:“来。”

 

里恩站在原地,没搭腔,也没动。

 

库洛挑了挑眉毛,好笑地望着他:“我现在打不过你——你真是这样想的?反正你看上去很想打我,为什么不干脆试试?”

 

里恩动了。

 

他非常快,比他十七岁时更要快得多,凌厉得如同一把真正的刀,靠近就会受伤。库洛要不是本来使枪,可能根本看不清里恩是如何拔刀,又是如何裹挟着疾风向他逼近——也正因为他使枪,所以断然不能让里恩轻易近身。

 

他往后纵身,向地面打出两击冷冻弹阻碍对方的速度。当里恩举着太刀一跃而起朝他当头斩下时,他快乐地想道:好极了。里恩认真了。

 

 

6.

 

库洛在地上不太舒服地动了动。里恩人压在他身上,刀尖也悬在他喉咙口,他抱怨道:“这个姿势不大舒服。”

 

里恩叹口气,将太刀稍微挪远一些:“你自找的。”

 

“现在冷静一点了?”

 

“一想到不能把你扔到通缉魔兽前把我多挨的打都挨回来,就不是很想冷静——”里恩冷着脸,“非得这样才肯好好说话似的,死都死了,还让我这么费劲。”

 

库洛笑眯眯地:“因为很难得嘛。好不容易能和你再打一架,平时你都不肯,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别跟死人瞎客气。”

 

凯尔迪克的中心广场已经变得惨不忍睹。地上到处是弹痕和深深刀伤,大市的招牌都被砍倒了一半,花坛也惨遭蹂躏。他们打斗的声音不小,但硬是没有人出门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里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所以我现在能要战利品了?”

 

库洛点头:“当然。但我挺好奇,你究竟想起来多少了?”

 

“不太多,”里恩皱着眉头,他头脑深处的记忆还是一片混沌,“有一个跟你挺像的人,我跟他陆续交过几次手,还没来得及弄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后来,他开着奥尔迪涅来了——所以我把瓦利玛也叫了出来。”

 

“交手的感觉怎么样?”

 

“很像……”里恩凝视着他,“真的很像,到了我会弄错的地步。”

 

“这可难说,你怎么知道那边不是真货,”库洛眨眨眼,“不过听起来,你好像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了?”

 

“骑神内部……类似于从前接受试炼的地方?但世界构造乱七八糟。我挺久没叫过瓦利玛了,出去之后可能得让他好好接受一下检查。”

 

库洛笑起来:“还真敢说。乱七八糟有一大半都得怪你。”

 

里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底却下意识一沉:“怪我?”

 

库洛语气温和,仿佛对小孩儿说话:“里恩。这是两台骑神核心融合在一起的领域,但是启动者只有你一个,是你的世界,你不明白吗?两架骑神的冲击的确对世界的构成产生了一些影响,但都是无规律的倒错,没有刻意扭曲历史的痕迹——最突出的矛盾都是你造成的。比如当上游击士的你,比如镇长,再比如我。”

 

里恩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甚至不知道奥酱核心里还残留着我的意识,但显然有人知道,还很方便地利用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不只是我,也盯上了你。可能暂时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窃取瓦利玛里的数据,而利用苍之骑神显然是最快的,因为你必定会用灰之骑神来回应。骑神之间,就是这么回事。”

 

“我死的时候奥酱大部分机能陷入停滞,本来不再过个几百年不会再苏醒过来,没想到他们这么简单就办到了……除了那位我难得一见的启动者候补外,恐怕也植入了类似病毒的程序。哎呀,真想看看薇塔知道这事儿以后是什么反应。”

 

库洛想象着那副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总之呢,这点儿无害的病毒原本应该是要通过骑神战斗力场的共鸣感染给灰之骑神,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不仅没有成功,还将你的意识也拖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因为不知道病毒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如果感染到你会有什么后果,我只好一直跟着你。”

 

里恩明白过来了:“是那只猫?”

 

库洛悻悻地:“可不是。我们找到的时候还是未苏醒的状态,跟镇长接触过后就活化了。长什么样不好长成猫的样子,非要我在你和猫之间选,太残酷了。”

 

“为什么是镇长?”里恩忽然问,“如果说你也是我制造的矛盾,为什么猫对你没反应?”

 

“好问题。”

 

库洛望着他,忽然笑了。里恩才感觉到不妙,正想闪开,下一秒,库洛已经徒手抓住了他的太刀。

 

“你做什么……”里恩大脑空白,眼前却一片赤色,是库洛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将刀刃染成一片血红。他尽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嘶声道:“怎么回事!放开!!”

 

库洛哄着他:“嘘,安静点。我其实犹豫了很久,到底是让你来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后来想想,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

 

他抓着绯皇刀刃,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胸膛。

 

 

7.

 

“别哭了。”

 

库洛无奈地看着他:“里恩,别哭了。你行行好,上回见着你哭就够呛了,死都死得不安稳。”

 

里恩茫然地看着他。库洛的血已经在胸前洇成暗色的一大片,是许多个夜晚的噩梦活生生重现。他脸颊冰冷,指尖发木,想,我哭了?

 

“我们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得尽快说,你仔细听好,”库洛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给他擦了擦脸,“猫被我杀掉了,骑神失去了融合的节点,世界正在以这里为中心消失。现在除了我和你,已经没有别人了。”

 

“我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回去,还以为清理掉病毒就大功告成,”他喘了口气,“本来我也在想跟你一样的问题……但猫死了,而我却没有跟着消失的时候,我意识到了:因为奥酱的核心在我这里。而我作为世界的主要矛盾之一,已经和这个领域融合得太深了。”

 

库洛把手伸向胸口的时候,里恩还没有理解他想做什么。但他很快理解了:库洛几秒钟之前的话在这一瞬间转换成有意义的讯息,神经的烧灼夹着海啸般的预感,使得他在库洛真正有所动作之前就死死抓住了他。库洛挣了挣,没挣脱。他说话已经有点儿费劲了,还咧着嘴调笑:“喂喂,别挑这种时候占我便宜啊。”

 

里恩手在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来。”

 

库洛瞪大了眼睛。

 

“你认真的?”他下意识反制住里恩的手,“别乱开玩笑,我捅了自己一刀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逞强。”

 

里恩强撑出一个笑:“我这可是为了不让你前功尽弃。”

 

库洛停住了。

 

“我始终觉得不对,”里恩自顾自地说,思路慢慢清晰,“骑神毕竟是骑神,是拟神的存在。我难以想象有什么外物能将两台骑神的领域这样深刻地融合在一起。假设有,那也是脆弱不堪的链接,猫消失的时候,世界就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体。”

 

“猫或许是契机,但不是真正的原因,”里恩一字一句地说,在他说出口的瞬间,胸口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沉甸甸地落了下来,“真正的原因是我,是不是?所以你才问我那样的问题,一遍遍地逼着我承认你已经死了。世界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消失。”

 

库洛无言地看着他。

 

“是,”他最终叹气道,“但说到底也怪不得你。我还挺好奇外面那个启动者候补跟我到底有多像,但既然是能使你精神动摇到影响骑神的程度,无论是谁干的,想必都干得相当不错……真是太恶趣味了。希望杰丽卡看见了,替我暴打一顿,最好打到破相,免得影响你们发挥。”

 

“学姐还没见着,不过会长都哭了,”里恩回忆道。记忆如同海水,在他脑中逐渐涨潮:“破相有点儿难度。他还戴着一个面具,就跟你当初闹革命似的。论恶趣味和品位糟糕,你们的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库洛赞赏地看着他:“这时候还不忘挖苦人,里恩,你的确是本事了。”

 

里恩安静地看着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库洛动了动,催促道:“最后一个了。再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你小心别变成历史上第一个在骑神里变成植物人的启动者。”

 

“为什么要问我?”

 

库洛这次没听懂:“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呢?”里恩没什么表情,手却攥得库洛手腕发白,“假如你不问我,我或许根本意识不到。记忆总会回来,但那可能是几天,又或者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为什么你刚一杀掉猫,就来问我?假如你说猫丢了,是一个人跑出来生闷气,我也照样会信。”

 

库洛顿了顿,半晌笑起来:“里恩,别傻啦。”

 

里恩看着他。

 

“看到镇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在这个不讲理的世界里,你甚至能够忘记他的死,却从一开始,就记得我死过一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伸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摸了摸里恩的头发,动作是他一辈子未曾梦想过的温柔:“我死在煌魔城,是由皇族亲历,骑神铭记,魔女见证成为历史的事实。假设你没有接受这一点,不会从十七岁长成这样的二十岁,不会进入军队,成为教官,回到学校,又来到这个世界。”

 

“里恩。我的死,是你现在世界的基础。”

 

里恩怔怔看着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你本来就是为了带着肯定的答案回去。所以你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没有我提醒,照样能想起这一点——而我既然说过让你向前,就没准备让自己成为路上的绊脚石。哪怕外面那个真的是我,我也要在这里将他一同抹杀掉。”

 

世界开始变得混沌了。天边的月亮扭曲成某种奇怪的形状,交易镇的景物融化在一起,树枝连着地面,石块流下台阶。但里恩什么都没看见。世界只剩下最后两人的呼吸声。

 

里恩低着头,试图勾起一个笑,却没成功:“话都被你说完了,当你的后辈可真是要命。”

 

库洛挺遗憾地笑笑:“可惜我以后也不会有后辈了。逮着你欺负一会儿,你就勉为其难忍忍,”他用双手握住里恩的手,直直看着他:“没时间了。你既然说过自己来,就别反悔。里恩,跟我好好道别吧。”

 

里恩缓缓呼出一口气。

 

“库洛.阿姆布拉斯特,”他低低念着这个名字,像着了魔,又像终于解脱。库洛就算不握着他,他的手也很稳,探进那个温热、流血的创口时,一刻不迟疑,如同自愿迈进深渊,“你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哪里也不存在了。”

 

他一把抓出那个鲜红、搏动的器官。世界在他脚下分崩离析。

 

 

8.

 

里恩在白色的漩涡里沉浮,不知道这个过程还要持续多久,对时间有点儿失去概念。为了保持清醒,只好不停地想东想西来保持注意力。

 

他一时想,我和库洛一共才打几次架,怎么每次打架都要出事;又想,回去见着会长他们可怎么说,库洛托我告诉大家,请把那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的面具男暴打一顿?还想,就算是鬼,是幽灵,可能也该试着问他拿点儿东西做纪念,硬币实在太容易掉了,好几次他都快当成普通零钱付了出去……许多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他其实并没有太多余裕去想这些,因为手里的心脏太热了,几乎是烫人的温度,像有意识的活物一般,以垂死挣扎的力度剧烈搏动。里恩一刻不敢懈怠,全力以赴,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要将它绞杀的力度死死抓在手心。

 

他孤注一掷,意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醒转过来,在茫茫无尽空无一物的空白里,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怀疑自己死了。随后色彩涌入了他的视线,声音也纷纷杂杂灌进耳朵。

 

他没有死。他上了岸。

 

瓦利玛对着他的启动者呼叫几声,没有应答。他感到颇为担忧,但脉搏、心率、血压,一切征兆显示启动者生理体征毫无异常。里恩不答话,他也只好等着。

 

终于里恩开口了:“瓦利玛,过去多久了?”

 

瓦利玛答道:“从数据入侵开始到现在,共一小时十三分钟五十七秒。”

 

“奥尔迪涅如何了?”

 

“数据入侵失败,目前运转终止。苍之骑神的核心无损坏,数据暂时由我保管。”

 

“都有什么数据?”

 

“分析不能。但数据量很小,推测以往骑神战争的数据全部丢失。”

 

里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对方启动者怎么样了。”

 

瓦利玛难得停顿了片刻,像是理解不能:“数据入侵前,苍之骑神突然拒绝承认他为启动者。目前在舱外待机,生命体征无异常。”

 

里恩点点头:“那我也出去。”

 

他出来的时候正是日落。旷野空无一人,一轮血色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沉浮,火焰般摇摆不定。苍之齐格飞还在骑神旁敲敲打打,见他来了,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不愧是正牌启动者,不会像我一样驾驶到一半被扔出来。”他和里恩遥遥对望,里恩衣冠整齐,太刀好好地佩在腰间,头发一丝不乱,与之前跟他交手时并无不同。但他敏锐地感受到对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于是他拿起枪来,将银色枪支在手心将将转过两圈:“怎么,我可已经不能用骑神了,你还是想和我打一架?”

 

他们隔着面具,隔着运转停止的古老巨人,隔着一刻不停的时间,陌生如同擦肩而过的过路人。里恩呼吸平静,心脏稳稳跳动,将绯皇拔出来。洁净雪亮的刀锋映着落日,照出一泓虹彩。

 

里恩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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